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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布日期:2023-01-31 13:03:21阅读:次
今年过年回家我才知道,我的老家招远市张星镇,一个有“中国石材之乡”之称的地方,因环保整治,开始向养殖、皮草产业转型。
我人生的前18年,都在这座山东北部的县城中度过,每年回镇上村子的时间大多是春节,和我父亲一起,待上三五日,年味散了,人也就离开了。我是迁徙的候鸟,很多时候并不关心这个百十来户的小村子发生了什么。
今年是个例外。父亲在外出差,回老家过春节的人剩了我一个。我借住在村里大爷(在山东,指父亲的哥哥)的家里。大年初一,在麻将牌相互碰撞的清脆声中,我和亲戚们聊起这个有共同记忆的村子,还有村里陆续倒闭的大理石板厂。
从县城回到村里一共15公里,骑电动车要一小时,当身体被困住的时候,我只能根据周围的环境判断何时会到家。当大片的树林、农田、临街的店铺和屋檐倾斜的红砖房依次闪过,门口堆满成摞大理石板的工厂出现,意味着这段旅程即将行至终点。
扎堆建设的工厂对过路人是个考验。每当电动车驶过,石板厂门口的沙粒和粉尘便在空中扬起,大风一刮,眼睛也睁不开。要是遇到雨雪天,粉尘遇水,灰绿色的沉积物堆积,裤脚又会被车轮溅起一圈圈的泥点子。
从记事起,村外的公路上就遍布着石材加工厂,小点的在路边竖起或红或蓝的招牌,做大的则会在大门口竖起带名字的石刻。最多的时候,不到一公里可以数出十余家石材厂。
也是从那时起,我不愿意回老家,主要是因为生活不便,尤其是喝水。水缸里的水来自村里统一供应的地下水,舀上一口,喝到嘴里总有苦涩的余味。
看得到的水源早就喝不得了。我至今记得,十来岁时和表妹在村口的河边玩,河岸下的液体是浓稠的青绿色,没有流动性,里面也没有鱼虾。
“我们小时候水是甜的。”父亲曾告诉我,石材厂建成后,大理石加工产生的石粉和分散剂、冷却液等污水排放入河,村里的水才慢慢不能喝了,只能用于日常洗涤,要喝水只能买水厂加工后的净化水。
据大爷回忆,石材厂初建要追溯到1990年代前后。当时村镇统一动员,虽没明文要求,但镇上每村都至少要建起一家大理石材加工厂,我们村也将临近村外主干道的三四十亩地划出,建了三四家工厂。直到现在,大爷还在其中一家做厂长。
当年建厂的土地是由农民耕地转让而来,此前不少是质量很好的一级基本农田。“那个时候政策不一样,管得也不严,个人、村集体可以把土地租给工厂经营,每到年底拿一笔补助,一亩地不超过2000块钱。”
镇政府发布的资料曾提到,2007年,张星镇石材销售收入达15亿元BOB彩票。同年石材新闻,整个招远县级市的GDP为301.9亿元。
急剧发展的产业吸引了很多外来务工人员。大爷说,最多时,镇上曾有四百余家石板厂,厂里除领导层外,十个工人里,本地人大多只有两三个,但如今,还在开工的石材厂只剩十余家。
在大爷印象里,“行业巨变”发生在2017年“五一”后,由于环保整治,此前排放污水、制造粉尘的工厂均被要求停业整顿,各家各户上了降尘设备,还要对石料、废料进行遮盖。
“后面各政府部门都来查,分了三批对工厂进行验收,不得不说,确实有效果,以前马路上跟开飞机似的,前面大车开过去,后面起来一溜烟。”
除了查石材加工,石料开采也被严格限制。在2020年一条对市人大代表建议的答复中,镇政府提到,面对“石材行业生产规模不断扩大,资源浪费、污染严重等问题”,2019年3月开始,市政府曾多次对17处石材开采企业、所有石材加工企业实施集中断电关停和停产,擅自复工的企业将被“坚决予以取缔,并由相关部门依法进行处罚”。
此后三年,在石料价格上涨和建筑行业不景气的双重挤压下,镇上小点的企业纷纷倒闭。“从外面看不出来,厂里面除了闲置的,十有一二都在养牛。”大爷说,工厂倒闭,土地承租合同却没到期,既不开工又要交租金,一些老板只好改行做了养殖业。
在招远本地媒体的报道中,早在2017年,市政府就开始推进石材行业向皮草产业转型,还特别举行了企业转型推介会,镇上的280家石材企业主都曾到场。
为数不多的几家石材厂仍在坚持,都是手续齐全、没有环境污染行为,且有一定经济实力的企业。“就像我们老板,一年算下来,刨除各种成本还能剩个二三十万,也比出去打工合适。”大爷记得老板鼓励大家时曾说,“干呗,干还挣几个,要是不干了,那是一分都不挣了。”
大年初四的早上,踩着未化的新雪,我到村外的公路走了一圈。工厂大门紧闭,门外已经加工好的石材整齐地堆在一起。旁边的河道里,河水依旧伏在河床上,似乎比记忆中更浅了BOB彩票。